2009-2010_讀書會分享_1_謝先生的書齋

常在書本上看見某某出身於「書香世家」，感覺總是那麼的遙遠，心裡想，到底要看過多少書，又要有怎樣的內涵、學識、談吐，才有文人的「書香氣」，才配稱為一個讀書人呢?

2009年11月10日晚上，我有機會跟讀書會家長們一起去謝安先生家裡參觀。素聞他家裡藏書甚多，曾去參觀的人都歎為觀止，是讀書會必去的好地方，不是親眼看見，也不知道果真名不虛傳，實在很想跟大家分享我的所見所聞。

謝安先生的家就在喇沙附近，太子道西一座三層高的唐樓裡。他的家在三樓，一進門口的走廊掛了幾幅抽象派的油畫，然後就是方方正正的客廳，玻璃桌上點了一枝白蠟燭，放在一個晶瑩透光的玻璃座裡，小小的火苗在恍恍惚惚的搖著傍晚的殘影，旁邊有幾張酸枝椅，又有幾張沙發。客廳三面都是牆，樓底很高，我想大概有四五米吧。牆朢從地板到天花板，都嵌滿一行又一行的木板用來放書，好一個自製的大型書櫃，密密麻麻的放著像字典一樣鱗次櫛比的書，連半個空隙都沒有。我細細的從頭到尾看過一遍，發現光是《資治通鑑》就有四五套，有原版、註釋版、白話版、新釋版…每套分二十來冊，放滿了好幾排，有些還碰到天花板呢。整個客廳活像一個私人圖書館，放著許許多多的、發黃的、未開封的、大大小小的書，甚麼論語孟子、敦煌壁畫、中國書法、文物拓畫、明清歷史、中西地理、四庫全書…都是一些「大部頭」的書，一般中學生、大學生可能連碰也不敢碰，甚至名字都沒有聽過，而我也只是聽過，大部份都沒有讀過。

沒有牆的那一邊有幾扇窗，窗框以上有幅書法，大概寫著「未讀五千書，不可進此屋」之類的字，當天出席的家長們，都慚愧地說自己未有資格進去了。謝先生笑說，買書只是文人的壊習慣，笑言自己也不是每一本書都讀過。接著，他開了睡房的燈，這才發現連他的床邊都是書，橫著放在地板上，一本一本的一直疊到半空去，有一個中學生躺在地板那麼寬。書太多了，似乎未有時候整理，我不敢碰，怕從中間取了一本之後，整疊書會像層層疊一樣倒下來，一發不可收拾。我的心頭被震撼著，他的床就被書包圍著，就像睡在一家二樓書店裡，一起床看見的就是書，吃早餐的時候又是書，連去洗手間的路上都是書，中國傳統一直所重視的文、哲、史，還有政治、經濟、地理等等通通都有，還有很多從未看過的英文書。謝先生還說，因為書多得沒有地方擺放，只好把沒有那麼重要的、不經常看的都掉了，或者送給一些二手書店，可是還在家裡的已經多得無法數算了。我暗忖，如果可以送我一兩排書，讓我寫點甚麼，不是就隨時可以拿個甚麼碩士、博士嗎? 現在大學生、研究生做畢業論文的時候，看的書也沒那麼多啊，而且它們都是很有份量，曠世的大作，匯聚了中國五千年來文學、藝術、思想的精華。先生說他很喜歡讀書，每每獨坐燈下看很快就讀到深夜兩三點，很投入，很享受。因為每看一本書，就如飛進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無窮無盡的宇宙。有時候看到唐朝的書，會想穿起唐裝來。我想，要是看到康熙雍正、乾隆的書，他可能還想「剃髮留辮」了。讀書能讀到這個境界，恐怕世上沒幾個吧。

古人讀書多，最多只說「學富五車」。但先生這麼多的書，可能五架大貨車都載不完。同樣，先生的知識學問，也跟書的數量成正比。無論我們談明清皇帝的歷史，中國的近代史，中東回教、西方基督教發展史，他都有所汲獵，順手拈來，都能找到幾本相關的書介紹，而且往往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儒家孟子的浩然之氣，中國文化同化外族的力量，秦始皇帝的勞民傷財，前港督成立香港大學的過程，本港重商工輕文學的傳統，中國歷代官員的弄權手段，中國文代從周公孔子一直傳到現在的原因，中國現代化與民主進程，國共內戰的智謀策略，龍應台教授新作《大江大海》有沒有抄襲《巨流集》，英國電視台的文藝特輯，內地古裝電視劇幾十集售價便宜到不能相信，特首政治智慧不足的原因，中學輕看中史教育的後果，甚至家裡傭人來過香港之後怎樣把中國菜、港式裝修帶回菲律賓等等問題，他都能滔滔不絕的妙論連篇，令在座的家長們都聽得出神，時而為我們的文化感染力拍手稱絕，時而為現今政壇沒有遠見憤慨歎息，只留一室裡，聽君一席話，卻遊遍古今中外、上下幾千年，得要一時間好好消化。

聽謝先生的高論，我覺得最可惜的，就是這些前人嘔心瀝血的作品、學者專家們的畢生研究、政府投放極大量人力物力製作的畫冊、光盤，大多只以成本價出售，還沒有找到幾個讀者，從來只賠不賺，有時候連稿費、版權都沒有收回來。這不光是一個兩個作家的慘淡遭遇，而是整個中國的問題，是新生一代對稍為嚴肅一點的書本望而生畏的問題。真的，我們年輕人平常大都只懂吃、喝、玩、樂，讀書打工鑽幾萬塊錢就以為很了不起，卻對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歷史一無所知，對自己民族的可敬可愛、可惱可恨，甚麼一竅不通，半明不白。可以知道很多歌星明星、日劇韓劇、動漫靚模，但對於稍為文化的精神、國際時事就毫無興趣，呵欠連連，情況令人擔憂，實在難以承繼我們的文化，吸收外國新知，成為富有競爭力的人才，為香港開創未來。

我想，惟一的解決方法，就是從今開始，要離開看漫畫電視短片等嬰兒階段，不再怕讀經典名著，像謝先生所說的，把握時間大量閱讀高「含金量」的優質書藉，投進書本多采多姿又多樣的小宇宙裡，每天在書本裡跟古哲今賢交流對話，思考前人智慧，摸索前進方向，才能在二十一世紀全球化的大競爭裡不至於沒頂，反可以跟國內國外博學多聞、聰明絕頂、能言善辯、眼光瞭闊，經驗豐富、克苦耐勞、創意多變的青年，爭一日之長短，脫眾俗而出。畢竟，中國能否在本世紀崛起，一洗中日甲午戰爭以來的積弱頹風，就在於今天的我們--我們這班還有機會讀書的喇沙仔身上。

希望有一天你也有機會參觀謝安先生的書齋，感受「面面環書」的書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