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2010_讀書會分享_9_久違了的陽光

2010年最後一次讀書會竟逢下雨天，狼狽的我們仨打着傘子匆匆走進喇沙校園，聆聽「80後」青年，白眉派第七代傳人高正先生的武術演講。


甚麼?「80後」? 在香港，「80後」不知為何竟與激進、暴力、憤青、反高鐵、社會運動等扯上關係，但其實在這段時期出生的香港人還有許多，並非個個都憤世嫉俗、胸懷不平或怨天尤人，像在我面前生於1989年的高正，就絕對是談吐溫文、態度有禮、思想陽光、胸懷大志的80後「武林高手」。

或許你會覺得奇怪吧? 印象中武林中人大多是粗人，終日喊打喊殺，只講江湖「義氣」，四出了結恩仇怨恨，他們牛高馬大，目露兇光，四肢發達，孔武有力，怎會與溫文有禮扯得上任何關係呢?

但事實上，高正真的人如其名，志氣崇「高」，性格「正」直光明。他的個子不算很高，約五呎六七，穿一身Adidas運動套裝，黑色的長袖風衣和運動褲，使三條標誌式的白線顯得更為搶眼。光看外表，高正酷似一個運動員多於武林中人，他亦告訴我們，自幼就喜歡各種各類不同的運動，打籃球、踢足球、其他體育活動無一不歡，白眉拳最初只是在機緣巧合下接觸的運動，但2009年他在首屆世界中華國術大賽中以「鷹爪粘橋」穫得冠軍，又在兩人徒手對練項目裡以「三攬對拆」穫得冠軍。現在，白眉拳已經成為高正生命的主幹，他希望有朝一日將中國功夫推廣到全世界，助人脫貧，對自己、對生命恢復信心，究竟箇中原因為何?

原來高正兒時體弱多病，醫生鼓勵他多做運動，所以父母就帶他去少年警訊學習源自韓國的跆拳道強身健體。那為何學習韓國國技，而不學習我國國術? 高正回答說，原來他年幼的時候，中國武術未經規範，武館很多時與黑道有關，不講「武德」，所以一般家長不願意讓子女上武館學習中國武術。或近年中國武館已經有明顯變化，「棄暗投明」，武術還發展為多項世界運動，很多東南亞和西方人士都有興趣參加，還有各類世界級比賽，讓各門各派英雄豪傑濟濟一堂，互相切磋砥礪，黑道問題已經大為改善。不過，鑑於當日中國武館的確良莠不齊，為免學壞，父母只許他在少年警訊由警員教授跆拳道。

那裡的師傅認為高正很有潛質，幾經訓練他日必成良材，所以除了平日星期一至五的課堂外，逢星期六日還另外親身教授跆拳招式，高正與導師的兒子一同練習跆拳。高正非常熱愛跆拳道，不畏艱苦重複的鍛鍊，又得良師指導，技術突飛猛進。可惜好景不常，師傳突然身患癌症，舉家搬離原來的住處，跟高正完全失去聯絡。痛失良師，令高正大受打擊，故此他停學跆拳道兩三年，這是高正人生第一次低谷。

後來，高正的父親偶然重遇當年跆拳總會的一個師傅，讓高正有機會重新接觸跆拳道。大約一個月後，剛巧有跆拳道港隊青年軍的選拔賽，師傅對高正的資質大有信心，故此推薦他參加選拔，高正果然成功入選。那時，高正喜出望外，一心要入選港隊，將來代表香港參加亞運會及08年北京奧運，但是，因為高正停學跆拳道好一段時期，身體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密集式訓練，練習時傷及脊柱，醫生警告他必需放棄跆拳道等技擊對碰性的運動，否則，一旦傷患壓住神經線，高正有可能要終身坐輪椅! 這是他第二次逆境。

聽到這個消息，高正頓感晴天霹靂，當運動員的夢想幻滅了。以前，高正的同學都覺得高正是個很有天份的運動員，將來有機會代表香港作賽。但自從高正被逼放棄跆拳道，同學一時間不知道怎樣將高正定位，令他出現身份認同危機。不過，性格積極的高正心理質素非常好，又多得父母與朋友的支持鼓勵，很短時間內就想通了，醫生只是不可以再碰跆拳道，但平日打籃球、踢足球對傷患沒有大礙，所以他自信即使要一世坐輪椅，也可以參加輪椅劍擊參加國際比賽，無須完全放棄運動生涯。

就是這份鬥志，加上又一個偶然的機會，高正遇上人生第二位師傅—中國傳統武術白眉拳大師鄭偉儒先生，並拜師學藝。原來現時中國武術比賽約分三類，一類是傳統武道，藉各門套路表現勁度、氣勢; 另一類是技擊散打，類似柔道、跆拳道的直接比武; 再後一類似自由體操，而高正所學的白眉派武術就屬於傳統武道。「道」者，內心修為也。所以，中國傳統武道最重視的不是外面的武功，而是裡面的人格修養與文化內涵，又稱為「武德」。我們看看以下白眉派的祖訓，就會立即感受到中國傳統武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眉派祖訓

尊祖尊師尊武道，學仁學義學功夫。

練得功夫能守己，英雄半點莫欺人。

相逢不是忠良輩，萬兩黃金也不傳。

有親無義不可教，無親有義則可傳。

練得白眉拳與棍，縱成廢鐵當金磚。

好一句「尊祖尊師尊武道，學仁學義學功夫」，要學好武道，就先要尊重師傅，並立志一生將武道發揚光大; 要學好功夫，就先要學好仁義道德，如果內心不純正，縱然有人願意出萬兩黃金師傳也不會傳授武功。這個祖訓，完全體現了中國傳統尊師重道的精神，也令我想起儒家的仁、義、禮、智、信。怪不得高正為人忠厚，給人謙謙君子的感覺，原來就是因為他承繼了傳統武道的文化內涵。

沒錯，中國的傳統武藝從來是很講求道德的，正如高正所言，即使學得一身好武功，惡人只會用來打家劫舍，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但仁義之輩卻會用作強身健體，保家衛國，鋤強扶弱，止戈為武，將武功用於正途。這就令我想起電影裡絕不隨便動手或授徒的詠春師傳葉問，也令我記起金庸小說裡歐陽鋒與郭靖的分別，雖然歐陽鋒、郭靖同為武林高手，但前者心胸狹隘，利慾薰心，兇狠毒辣，詭計多端，多次欲偷得《九陰真經》武功秘訣; 後者為人正直忠厚，重情重義，天生一幅俠義心腸，比武往往點到即止，絕不濫殺無辜。我想，高正先生就是郭靖一類的正義俠客。

話說有一次，高正先生在深圳遇到幾個不懷好意的大漢，似乎想搶劫勒索，高正立即利用白眉派武術「快」、「狠」、「準」的精神，目光銳利地注視對方，顯出堅定不移、無懼強權的神色，細心留意對方動作，計劃好反抗招式，準備隨時應戰，結果，可能正因着高正身上散發的酷然正氣，令龐然大漢明白此人惹不得，知難而退，這就是「止戈為武」(用武功制止紛爭)的成功例子，能避免罪案發生。

到底高正所學的「白眉派」有甚麼來頭，能以氣勢擊退強敵? 在網上維基百科搜查資料，原來白眉派屬於東江南拳短打，始創人是張禮泉師傳(1889-1964)，人稱「東江猛虎」，曾學於三派師父，集數家武藝於一身，抗日時期是黃埔軍校的武術教官，及後移居香港發展並推廣白眉拳。白眉拳套路包括「地煞」、「九步推」、「十八摩橋」、「十字扣打」、「猛虎出林」，「直步標指拳等」，拳術分為「三形、四標、六勁、八式」。其中「三形」指身形角度的「圓、扁、直」，「四標」就是「吞、吐、浮、沉」四種內勁，「六勁」是「牙、頸、腰、背、手、腳」身體六個部分的配合，「八式」則是「鞭、割、挽、撞、彈、索、盤、衝」合共八種手法。當然，對於我這個門外漢而言，即使知道要訣也沒有甚麼用，看過「內家拳白眉，練就寸寸肌，雙眼炯炯明，身輕燕子飛」、「馬不丁不八、你不來我不發」或「似剛實柔，似柔實剛，剛柔並濟，連綿不斷」等白眉拳法描述，我仍是一頭霧水。武術到底還是要講求天份的，而且要由師傳親身指導才能學會一招半式，畢竟我不是無師自通的張無忌啊!

可能部份讀者會覺得奇怪，為何醫生說高正終身不能再碰跆拳道，卻讓他接觸白眉拳? 原來，高正練習的白眉拳法不是技擊項目，不像跆拳道那樣經常碰撞，危險性沒有那麼高。而且，白眉拳的「吞功」(收腹)可以鍛鍊凡人不會運用的背部肌肉，強健的背肌有助防止脊柱下陷，對高正的傷患康復很有幫助，所以醫生放心讓他學習。

雖然高正在人生路途上曾遇到不少挫折，生來就有不少先天疾病，後來他的跆拳道師傳患病失蹤，再因傷而無奈退出跆拳道港隊青年軍，但因着父母、良師和朋友的鼓勵，他永不言棄，再接再厲，踏上高峰，除了贏得多項世界大獎，還有機會出訪印度、越南、菲律賓等多國，與國家元首會面，在博鼇亞洲論壇當司儀，又常常做義工教導智障兒童習武……全因為中國武藝，讓高正遊歷豐富，見識廣博，帶給他無比的自信心，也令他全心要將中國功夫推廣至全世界，助人脫貧。

高正最欣賞的人是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穆罕默德•尤納斯(Muhammad Yunus)。他是孟加拉鄉村銀行(Grameen Bank)的創辦人，透過「微額貸款」借錢給貧窮的孟加拉人，讓他們可以改善自己的經濟狀況，不再終生受人奴役。高正說，練習中國武術也有類似效用，可以幫助貧窮人重拾自信。因為武術同樣是白手興家，即使身無分文，都可以憑着一雙手生活，靠着個人努力奮鬥練得一身好武功，能以開班授徒、自力更生，這種精神正跟「鄉村銀行」的創辦目的一樣。

這就是我所認識的高正先生，果然「天地有正氣」，聽他一席話，連四周環境也隨之而感染陽光氣息。正午時分，當我走出校門的時候，烏雲與大雨已經過去了，暖熱耀目的太陽照在發光的寶馬上，閃閃生輝，使人對未來、對人生充滿盼望。其實這不是別的，而是我在高正身上體會到青年人久違了的陽光活力，可以照遍世界每一個角落的熱情與理想。

對了，不管是「60後」、「70後」還是「80後」，最重要就是對生命對人世有這種熱情與希望，才能正面建設我們的社會，令世界變得更美更好。

高正，充滿陽光的80後青年，祝你願望成真! 我們向您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