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 @靜宓花園的涼亭

文藝作品、生活小品、給自己的小提示,回憶的盒子

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

歲月光影

孩子在身旁走過
我問他說
你是誰

靜靜的
你躺在這發蘋的街道
應該有一年矣

你的嘴 你的腳
眼 耳 口
怎麼...?
又怎麼......?

曾經
我一定見過你的面
更多時候
失去是綜影
不是你跑掉了
跑掉了的是


那有甚麼辦法呢?
不是有某某人說
孩子生下來
不到一刻就獨立於人
成為有生命的個體
自覺爬行前進嗎?

就這樣
你從我身旁掠過
掠過的
不再屬我

(寫於城市文學週年聚會2009)

2009年4月23日星期四

記於上學的最後一天

Last day, 就像三年前那一天一樣
在百樣的忙碌裡度過
三年了
當我要上最後一堂課之際
手中拿著的會是甚麼呢?
我又得到甚麼呢?

一紙證書?
16位老師
58位同學
幾個深交一本書
一本文集
一疊校對
一本同學錄
一堆爛紙(快發黃變霉了)
一個訪問
一個分享
三本雜誌
九十二個數字?


是一個夢想
一個將近完美的句號
一個還了的心願
一份知恩圖報的心情

是一段成長的歷程
一個由碎碎到建立的工程
一個服待的機會
由某種眼淚開始
另一種眼淚告終
一個快要醒來的文學夢 (當初最入大學,純粹為入新詩會,只是城大偏偏沒有...)
一個將要進入的新里程

中七的時候
有師兄跟我說
有些同學即使經過大學三年
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仍舊是中七那樣子
這樣花費三年光陰
早早出來做事或許更化算,更能鑽錢

我的辯論隊師兄啊
如今我可以歡喜雀躍的告訴你
這三年的路雖然曲折難走
但我得著滿船收穫
大大超過我所求所想的
我可以高興的告訴你
我沒有白活
沒有白過
沒有浪費納稅人的血汗錢
沒有忘記母校的教誨
並無辜負天上來的使命與期望

唯願將此精神發揚出去
望我城能見此光!

2009年4月20日星期一

應注意的事

問: 一加一要等如一,何如?
答: 兩者各分半也,難哉?

開抽屜、擠牙膏的方法不同,可以是爭吵的關鍵?!

就算退一萬步不是罪,那壞習慣也有三:
煙者口臭,賭者無友,酒者大肚腩

圓滑的手法,成熟之道也

先讚後表達不滿

人們在以下情況會輕大機會聽人勸

對方智慧超凡

重視說詬者

從正面提出

大人氣量大

如果有人做我書友,分享閱讀樂,多好

喂,阿邊個,你追上來吧

通情達理

份份工都做唔長,有出色才怪呢

小小心意,唔成敬意

扭曲了的眼目,看不見正常的世界

特別的日子,別出心裁的東西,為世界加添美好

君子的約正

不要只顧看報紙

日日新,又日新

我知道有何分別了,這本是日常生日事例舉偶

那本是實實在在的真理與教導!! 所以看書要有先後

這個只是個起點,並非畢業,人生的路,信仰的路還有很長要走

當注意的事

丈夫的假牙是恐佈的,令人受不了。

不是找個適能者,而是當個適能者。

要開口讚美,要保持話題,但別太多口。

能問有經驗的長輩意見,多好! 因為不用自己炒車。

你自覺沒有甚麼大不了,甚至忘記了,別人可能不是如此想啊!

不要希特拉,但要有領導才能,保家衛國土。

不要輕看人,特別是別人的弱點。

叫人改變以先,自己要改變,一切從自己做起。

要歸功於別人,若沒有你我就做不來了。

說話要婉轉,直白可以直白得很恐佈的...

別戒掉奇怪習慣、個性缺憾、舉上怪異,一切叫人生厭的怪習慣,別羞辱你的朋友!

謝謝你的意見,你要繼續提醒我啊!

我們真是好拍擋

要過第一關,先要靠得住

要看重別人的功勞

要有私人的空間,自己的朋友,擴闊生活圈子

要終生發掘別人的優點、專長

同甘共苦

計畫、買菜準備、燒菜、擺菜、擺設,全都很恐怖

辛苦曬

留意改變

客套話是人際關係中的黏著劑

2009年4月18日星期六

再沒有

從此以後
以色列中再沒有興起先知像摩西的
因為他與神面對面認識

看到這句話
心中悲涼
不知道應欣賞摩西
還是悲歎以色列民

給長不大的你們,還有我

不要害怕成長
不要逃避現實
因為長成的人
有面對危機的能力
有寬宏大量的胸襟
有解決難題的決斷
有令人信服的才能

這一切都不是小孩子有的
必須需過歲月的磨練才學會的

因為可以承擔責任
可以辦大事
有人信得過你的
正是這類人

那補習社老闆娘改善觀念
就是因為這個時代還有
這些能擔重的人

給1028

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
但你是公認的好人
與你合作
我深得激勵
如果不是因為你盡忠
我不會如此落力
最喜歡Positive Reinforcement

給1024、1025、1026、1027

雖是如此
但你們是知恩感恩的人
很多謝你們給我的鼓勵
這些都給我力量要繼續工作
多謝

給1023

甲君近日對我說
也許我得出這些總論
源於沒有深入認識
因為在一方面懶散的
在另一方面可能很盡忠

不知怎的
我突然想起你

其實不只是你
很多人都不知為何來到此地
我也曾問自己
如果我入讀的科目
與原來的差天共地
我當如何自處?
是一邊接章工作
一邊追尋自己的理想?

你顯然選了這個
我對你的決定非常支持

看見你在某活動裡做宣傳
那份熱誠回答了我的疑問
其實我早就知道
因為本來我與你一樣
只是進入大學以後
我決心要洗底
因為有句話
既長大成人
就把孩子戲的東西丟掉

Kidult我見得多了
長不大的人很容易得
但真正感動人心的
是那些成熟的人
那種處事方式
待人的態度
思考方式
體諒別人,自己付出
恰如其份
三年裡
我只看見了幾個
包括她與她、她、他
我從心底敬重他們

雖然你並非如此
但總算找到路向
祝你成功

給1022

你比神奇人更傳奇
論成績,沒有可比你的
論交流經驗,已到頂峰
論高度,論體健,都無人能及
算投入,算愛校,吾自愧不如

我曾怕你會因此而自傲
但擔心是多餘的
在晚宴看見你
不就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麼?

2009年4月17日星期五

給1021

文武全才
搭通天地線
走盡萬里路
通識小天王
從外表真看不出來
失敬失敬

繼續努力
必有所成

給1020

雖然我們的理念完全不同
我還是很高興可以跟你合作
你是值得敬重的人
是服務他人的好榜樣
你所付出的努力
我會銘記於心
珍而重之

2009年4月14日星期二

給1019

你給別人的印象不太好
也曾老實對別人很不客氣

但看見你看朱自清的書
才驚覺你是文人
有你的夢想

看見你的悔改(雖然未夠徹底)
老懷安慰
原來人總有良心發現的一刻
原來人總有改變的可能
原來人可以有鮮為人知美好的一面
甚至超越好一些人

在此
多謝你的尊重和欣賞
並你態度的轉變
給我很多提醒
亦叫我知道
所作的工
畢竟沒有徒然往返

期待更美好的收成

給1018

神奇同學
你好嗎?

雖然你整天都跟不用功的同學玩在一起
你的成績卻出奇的好
比他更好 比她還好 比我更好
厲害 到底你是怎樣讀書的?
還是...
你其實是天才?

博學多才
有原則
數口好
立志不說粗口

真是神奇
你給我很大的鼓舞
多謝你

給1017

記得有一次
你對著別人說了一番話
對著我用不用的語氣說了另一番話

感受到
同學到底是敬重我的
雖然我不算得是甚麼
你和阿邊個
對我實在太客氣了

多謝你
我感到很溫暖

給1016

對你的期望很大
只因為認識最久
知道你不是沒有志向的人
可以總提不起勁來

實在不明白
這麼多月,你到底在做些甚麼呢?
不知道,你亦不會透露
不敢問你

如果要走了
你預備好了沒有?

給1015

你是橋
是集線器
透過你
可以聯絡組織起很多人

你的時間都投演在人際脈絡
就讓大家分工
你有你想做的事
我有我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必須有你才能成事
你想做的,我只能很間接的給你一些輔助

多謝你一直以來的勞力
如果你努力一點就更好了

給1014

你曾在很多事情上幫助過我
所以我都希望可以對你有點幫助

你說16年了,
我卻說要加2,
只是你忘了
我沒有忘記

2009年4月13日星期一

給1013

革命尚未成功
你還要努力

2009年4月12日星期日

給1012

夠了,已經夠了
你的聲音何等煩擾

住口,請住口,可以嗎?
別以為動機良好就可以任意而行
你現在所作的不是建立
是拆毀
壓根兒就是搗亂
這就證明你的不順不服

不所知謂的你
還以為自己已經得著了、學會了嗎?
以為有毛有翼曉飛嗎?
照我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呢!

你若不悔改
必會為此滅亡
轉回吧
何必如此呢?

2009年4月10日星期五

給1011

對著你 我無言
因為用不著我開口
其他人早在說話了
你覺得沒有關係麼?

給1010

你是赤兔 我知道
而且是一隻不甘於困在籠裡的野馬
愛往外面跑是你的天性

不是沒有能力
但你從來沒有想過留在這裡
你愛天上的天,山外的山,林外的林
所以從第一天直到如今
你沒有想過要停

那件事不就證明了嗎?
只要你肯
就可以成功
但因為你知道可以成功
所以不肯

我與你只是萍水相逢的馬
遇爾在劃過同一條跑道
但跑過以後我必須回去
正如你亦要回到屬於你的曠野
繼續跑
繼續跑

給1008、1009

你們不屬於這裡
這裡不是你們應停留的地方
請往上飛吧
那二萬八千里的高空
才是屬於你的高度

我深信你們可以做的
必比現在更多

不要因為其他小烏都在樹根跳舞
忘記你們本不是小麻雀
你們是可以張開兩米翅膀的大鷹
我一直在這裡等待你們

2009年4月9日星期四

看星星的人

漆黑的宇宙
閃爍著星光
藍藍的 晶瑩的 佈滿天蒼
期望伸手 去摘一顆 只一顆
從永恆遠處接過來
星之光

從天上掉下 如像紅葉飄落
正代表你心胸裡
熱誠的火

久違了 心裡的夢
如玻璃窗碎落
被風吹過散佈在遠方

遠方等待你的
是早忘記的人
如同在某時某刻相識過

2009年4月5日星期日

給1007

你是個好人,一個好好的人
記得有一次,我忙極了,不想開工做PROJECT
是你在我還未有落筆以先
就把你那部份的譯文寄來了
何等感動!

你是多樂意幫忙
那次,你明明已經做了很多
而我又未有心機工作
你把七份習作寄來了我手中
還說自己做的非常少
願意繼續幫忙
真叫人感到支持鼓勵!

你重視友情,是朋友間的調解人
那件事不就證明了嗎?

不過,好人歸好人
失萬不要被人騙才好
願主祝福你

給1006

三年了
相見的機會不多
對談的機會更少
但你的存在
給我、給XXX、給很多人很大鼓舞

你是第一個明說喜歡這科目的人
原來我們這一科都不是那麼討人厭的
你會在這行業發展嗎?

給1005

很高興認識你!
但有點相逢恨晚的感覺呢
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原來你竟是XXXX二世
兩者差太遠了!

看見XXX邀請你
不就證明了你能出大場面嗎?
雖然不是每年事都能做得完美
但你給我的印像是很值得信任
很成熟(唔似細路)
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多謝你

給1004

認識你已經很久了
我知道你的強項
亦知道你的缺點

我想到底你還是有點天份的
但你常常杖著自己的小聰明
就不顧後果,不理別人
持才放曠
如果你不改變
將來你會遇到很多問題
結局不堪設想
你還是痛改前非吧
革命不算成功呢

當外界一直都說要保持真我
要有個句講個句的時候
我勸你失萬不要學
那是對其他人說的
不是對你說的
你由中一開始已經非常「真誠」
想到甚麼就想甚麼
直話直說
但可要知道
不是每個人都受得起
你這種七十年代的教仔方法

你中一那年我已知道
你的嘴巴是你的強項
亦是你最大的敗筆
你得罪了那位老師
中三得罪了那位可敬的老師
中五又得罪了那更高級的老師
大一又得罪人
大二更是滿背飛箭
大三又得罪主管
不要想你是受害人
就算你是受害人
你就是把自己害得最慘的人
從錯誤中學習才是正途
而你的課程
不知怎的
總與其他人不一樣

你在某一方面可能有點天份
但請別自嗚得意
(正如某人對你的忠告一樣)
若不悔改
跌得最痛的將會是你

我知道你的強項
你的缺點我都知道

給1003

你是個有主見的人,有個人的價值,獨到的看法。
但我依然覺得
A與BCDEF本不是互相排斥的
只要知道次序
或許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我自己也試過,知道實在很不容易,
未知你是否願意試試看呢?

可能你不知道
我本來就是逃避者
我逃避數學、逃避物理
整個高考都在看書、作詩
結果是
中六中七兩年
當我身邊的同學一個一個踏上頒獎台
我只在下面乾乾的看著他們
只能看著他們

向來我都有自己的一套
但我的一套沒有帶給我甚麼益處
只帶給我一個F,一個D
我這才感受到
要成長
不一定要建立自己的一套
而是要聽別人的勸告
而且要做得更好

我第一年認識你的時候
已感受到你是有「生命」,有能力的人
可別浪費自己的才華啊

給1002

今天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不可背後說人」,「不要論斷別人」,因為有資格審判人的是祂,不是我,所以我的話全數收回,現補上勸勉的話。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與夢想,我亦深信你亦一樣。從各種跡象看來,這不是你的理想,所以你往別處去了。既是如此,如果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只管去吧,用年輕人的熱誠、幹勁,精神,心力,全心全意做你想做的工作,用行動向世界證明你的志向一樣崇高,而且行行都可以出狀元。

請別放棄,加油。

2009年4月2日星期四

給1001

看見你的時候,令我想起浪子回頭的故事。是的,我認識的大學同學,你是第一次「悔改回頭」的。看到你回頭,積極、主動、勤奮、上進,很有悔改歸主的味道,雖然你還未相信,但我依然替你高興。

在我低落的時候,你的存在給我很大的鼓舞。是你的回頭,你的反省與自覺,證明了忠心讀書到底還是學生最基本的本份,我要多謝你。

此那以後,在我眼中,你一直是有目標,有夢想,熱切投入生命,半點不摺的人。有你的出現,有你坐在前排,給我很大動力與激勵。沒錯,年輕人本當如此,可不是嗎?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路向,短期內你不會回來了,這是你長久以來的夢想,祝你成功,更願你早日得救。

難明

如果我說
聖經真的很難明白
翻譯很差
字根難查
語義不詳
句法不通

那麼
翻譯理論課本
學者們捨淺字不用而用深字或自創新字
簡單的句子不寫面要寫長達幾行的
玩弄文字遊戲
等等不知為何的把戲
就真的不可理喻也

長了厚繭的雙手 12

他們在附近的75K巴士站旁上了小巴,不一會就回到大埔市中心。碩寬在翠屏花園斜對面的昌運中心下車,原想別了慕靈先行回家,但慕靈堅持要送碩寬上樓,看他塗好紅藥水才走。上了樓,碩寬先洗傷口,用九十五度的火酒燒在發紅的手臂,馬馬虎虎地紅藥水,塗得像貓的抓痕。慕靈實在不忍心看見碩寬受傷,她剛學過救傷,就替碩寬包好傷口,等待明天一起看醫生。
之後,慕靈想步行回家,碩寬當然不願意,隨即往口袋掏出二十元往慕靈手裡擠,送慕靈上計程車,看著「綠的」消失在遠方的彎角才離去。其實計程車的收費表還沒有跳,慕靈早已回到廣福村了。
二人回到家中,先洗塵,喝點水,吃點乾糧,體力稍稍恢復。即使如何疲倦,仍然煮自己的菜,準備弟妹的飯,繼續日常生活。
這個寧靜的夜晚,如同過去千百個晚上一樣,普通而平淡,又舒適愜意,初夏的清風從吐露港吹來,吹過慕靈的家,又吹進碩寬的家。洗過碗,掃過地,二人啟動電腦,他寫他的網誌,她看他的網誌,印他的日記,正如素常一樣。
今天的日記恰如過往美好,慕靈把它印在粉紅紙上列印出來,剪好,貼上。
看著日記有相,有字、有詩,慕靈半瞌著眼愉快溫柔的笑著。
遠方的星星隨著微笑。

長了厚繭的雙手 11

「若你找著了,你可要答應我,甚麼都不准看,不可以看封面,不可以看內頁,總之第一時間要交給我,知道沒有?」這是慕靈第一次命令碩寬,從來她只有聽,只有跟,只有建議,未曾試過命令碩寬的。
「明白!」碩寬直截了當的答應慕靈。
碩寬一直在草叢中找尋失落的記事簿。晚上的草蚊子還沒有睡覺,如今有人打擾它們,正好讓牠們開晚飯。碩寬的手癢極了,右手在草叢裡鑽了幾下,又要縮回來改用左手找尋,就這樣四五次,結果左右手都被蚊叮著,碩寬不停的搔,手臀有幾道抓痕,都是紅紅腫腫的。癢得實在沒有辦法,他就從背包取出蚊怕水來,噴點在手掌,再塗在發紅的手臂上。
慕靈用電筒照著碩寬的手臂,驚覺他一雙手都紅腫起來,皮膚上刮了很多道傷痕,不像是人手刮的,反而像樹枝刺破的。
「讓我自己找吧,這裡的植物有刺,你有甚麼損傷,我可賠不了,你的家人都要罵我。」
看著碩寬的手,慕靈似乎心有不忍,到底真的很痛啊。
「算了吧,丟了就是丟了,不用再找…」慕靈哀求著。
「不,那本簿對你很重要,既然來到這裡,就當盡力找。」
碩寬塗過蚊怕水,躺在行人道上,用電筒照著草叢,怕記事簿丟到草叢底。即使入黑,天氣仍是悶熱,令人非常不舒服,但流著大汗的碩寬沒有停過。這裡沒有,他又走過一點,重復剛才的動作再找,這樣一連幾次,好像發現了甚麼…
「你的記事本是甚麼顏色的?」
「粉紅色的,封面、內頁如是。」
「我好像看見了甚麼,有 ‘91’兩個數字的,是不是?」
「對、對、但請不要再看封面,也不要看內頁…你可以撿回來嗎?」
那本子丟在草叢深處,無論碩寬怎樣伸手進去,都被灌木枝堵住了,只能碰到簿皮。
碩寬的手更見傷痕了,更有少許血水從傷口滲出來,碩寬毫不在意,但慕靈看得顫抖。
「在翠屏花園與弟弟打羽毛球,有時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就用球拍拾回羽毛球。但這裡沒有拍。」
翠屏花園是碩寬居住的地方,每間房子不很大,只有三百餘四百尺,外牆殘舊,三樓有平台可供遊玩。碩寬有時會跟中三的弟弟打羽毛球。
慕靈想著有沒有又長又細的東西可以充當球拍。抬頭望天,只見星光比剛才更多、更亮。她記起方才碩寬曾用腳架照相,對,是腳架。
「碩寬,用腳架,將相機的腳架伸長,不就可以充當球拍嗎?」
「對了,我怎麼會想不到呢?」說罷就立即取出腳架要撿回記事簿。
碩寬的手本來不短,加上腳架,可以探入記事簿的後方。用力一撥,再撥,記事簿移到伸手可觸及的距離。到碩寬抓住記事簿時,他累得要大字形睡在地上了。
當他爬起來,快要看到封面時,他整個兒停住,把手伸得長長,頭轉向另一邊。
「慕靈,還你的,我不要看,你快來取吧!」
看見碩寬躺在地上,全身濕透,滿手是傷,手臀靜脈隆起,如同青色的河流,手背更體無完膚,慕靈想起這個景像似曾相識,她終於知道是甚麼了。
取過「記事簿」,她輕拍封面、書脊數下,把樹葉從簿中取出,然後小心的放回暗花手提袋中,把拉鏈拉上扣好,就扶碩寬起來,碩寬實在動彈不得了。
厚繭刮劃過慕靈幼嫩的掌心,慕靈用盡全身的氣力,以柏油路面作支點,總算把碩寬拉起來了。碩寬拍拍身上的塵與枯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覺得沒有大礙,回家洗一洗,塗點紅藥水就可以了。

長了厚繭的雙手 10

因為有還車時限,碩寬想先還車,然後坐在海邊看星星。下斜坡的路不比上斜容易,怕的是捉不穩碩大的家庭單車,任由它掉下去,得賠一千幾百元。所以碩寬的手握得很牢,四肢強忍著酸痛,要扶著家庭車慢慢的下斜坡。斜路的位置看不見夕陽的微光,只靠路邊疏落的橙黃街點綴。黑暗的背景,把碩寬的膀臂顯得大而粗獷,從肩膀到手背,濃密的毛髮下竟有幾條藍色的河在流動,到手背還分成幾條支流直上指尖。雖然,慕靈看不到另一隻手臂,但想必都是同樣的蒼老。慕靈回想起些甚麼來,她主動要求幫忙扶家庭單車下斜坡,碩寬起初不許,但慕靈仍上前幫忙。
地心吸力的重量,由四手的拉力平衡,每人的負重都少了點。回到平地,碩寬慕靈再騎上單車,繼續回程的路途。退還了車,時間是六時半,黑夜的幔子從山張開,但無阻大美督燒烤客的興致。
「你今天趕著要回家嗎?」碩寬問。
「啊,不! 今天爸爸開夜班的士,媽媽要十時才回家,由我負責燒飯,七時回去都可以」
「那麼巧? 依麗雅中學今晚有才藝表演,父親要把禮堂的桌椅回復會考試場的樣式才可以離開學校,媽媽今晚代人當夜更保安員,所以今晚由我做「米飯班主」,何時煮由我定。」
「只是煮給自己嗎? 你的兄弟呢?」
「哥哥年半前結婚,現已經搬家,弟弟方面,叫他忍一下吧,十五歲的年輕人餓一會兒死不了的。」
「別這樣說,他可會罵你呢。其實我都要煮給三妹吃,她正準備會考,天天做附加數學題、物理題、背公式,有時會廢寢忘餐,我先打個電話告訴她,我遲一點才回家吧。最晚七時可要走了。」
「好,一言為定。」

碩寬不但帶了相機,還帶了腳架,想拍天上的眾星。他們走到一處比較暗的地方,碩寬放好腳架,調好鏡頭的焦距,將快門時間延長,曝光率稍微調高,不一會就有不錯的收穫。

「你看見嗎? 這是牧夫座的大角星,在香港很容易看見。」碩寬看著相機說。
「在哪? 我甚麼都看不見。」
「你先閉起雙眼,再慢慢張開,細心地看,就會看見。」
慕靈就閉起眼晴,然後張開,果然看到三數顆星。
「只有三顆嗎? 我看見二三十顆呢,哈!哈!」碩寬伸出左手拇指著自己以示威風。
慕靈抬頭再用心細看,然後沿地自轉著,天際在旋轉,小小的眼眸裡裝滿二十多顆星星,不,是越發增多,數之不盡的星群,甚至所有星星似乎要墜落地球一般。此時此境,慕靈真想作詩,可惜沒有紙,也沒有筆。她忽然想起《星塵日誌》來。

「不知道哪一顆是星塵呢?」慕靈問。
「星星有這樣的名字嗎?」
「哦,不是嗎?」
碩寬繼續看星,慕靈詩興大發,靈感如活泉湧現,口中唸唸有詞…

黃昏過後
天空如同巨人的斗蓬
蓋過金色的郊野
煤油燈隱約微光
照不亮天上黑影
夜是深海盲鯨
壓破古船舊櫓
刻劃最粗糙的紋理

星塵微光
自沙漏倒放的第四天
從十萬八千里外不知明角落
接到水晶珠圓亮的外圍
天在轉時地亦旋
相對的角度帶來不同的視野
墜落的星
反要帶走最沉重的
沒入不復再見的井底

深夜漸過
黎明不遠了

碩寬在聽慕靈作詩,希奇她竟可以在兩三分鍾內完成美麗的詩作。
「慕靈,如果你可以將這種七步成詩的創作功力分點給我,我就不用花兩三小時寫網誌了。」
「要是有筆就好了,我可以抄下來,然後…」
「然後怎麼樣?」
慕靈沒有回答,只是在手袋裡找著甚麼。
「你想找筆嗎? 我有,你等一下。」
慕靈搖頭,她的心慌了,雙手不停翻弄手提袋裡的東西,像救援隊人員徒手挖掘埋在瓦礫下的生還者。但找著的,只有手電、錢包、相機和一個空樽。
「不見了…」
「甚麼不見了?」
慕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說明她想找的是《他的日記簿16》。
「今天我帶了本日記…記事簿外出,裡面有很重要的資料,現在不見了,怎麼辦?」
「資料不見了,可以再抄一遍,現在已經入黑,一定要找回來嗎?」
「對。那些資料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
「唔…你在哪裡丟了呢?」
「不知道,完全沒有印象,不過今天下午在火車站等你時,記事本還在,之後就記不清了。」
「想清楚,你是否肯定今天有帶來?」
「我肯定。」慕靈堅定的回答。
碩寬的手不停地輕拍冒汗的面額,來來回回的踱步,口裡喃喃的說著甚麼。
「…今天去補習,遲到,二時半,買果汁,乘巴士來大美督…不,中途看見
Lulu,拍照,行路…踏單車,還車,看星…」
「不,行路之後沒有那麼快踏單車的,還有避狗…」
「對,避狗之後有單車黨,之後…」碩寬打斷慕靈的說話。
「被單車撞倒,撞著鐵欄柵,手袋丟在草叢中!」二人同聲喊著說。
「準是那裡了,我記得在75K龍尾村站附近,離這裡不遠,約要五至七分鐘。你在這裡等我,不要往別處走,讓我獨個兒去看看吧。」
慕靈再急沒有了,她不想碩寬看到那本日記簿的封面,更不想…她沒法再想下去。
「這樣不好,要是那地方沒有怎辦? 我們一同去吧,我可能記得丟在哪裡。」
「但天已經入黑,可能會有危險…」
「你應該有電筒,每次你都會帶,怕爬山時迷路。」
「有兩支,還有哨子,不過…」
「不要『不過』了,現在就去吧,不然就趕不及回家了。」
碩寬拿她沒辦法,只好帶著她返回原路找。二人開著大白光燈沿路一直找,慕靈想快點找回來,但在郊外地方,大埔區的盡頭,又可以怎樣呢?
七時三分,碩寬、慕靈來到「事發現場」。除了樹聲風聲,四周一條狗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一輪車都沒有,只有兩道灼白色的光柱在草叢邊搖晃。
慕靈越發緊張了,她怕他發現她的秘密。

長了厚繭的雙手 9

「現在是四時半,來不及行山了,不如我們騎單車,好嗎?」
「不行啊,我不懂踏單車,即使你再教十年八載我亦不會學懂的。」
碩寬搖頭想了想,說:「不如我踏,你坐吧。」
「是那種二人單車嗎? 我不會騎的,你要載我,我怕會翻車。」
「不,不是那種,而是那一種。」碩寬伸手指向單車店外面的家庭車,這種車有三個座位,前面一個可以放行李或小孩,後面兩個人一同騎。因為輪距夠寬,所以無須平衡力都可以騎。租這種單車比較貴,但碩寬為了讓慕靈一嘗騎單車的滋味,毫不猶豫的就付了錢。

騎著家庭車,慕靈尷尬地展開了她第一次單車之旅。雖說是二人同踏,還是碩寬出力多一點。沿著特闊單車路一直走,走過擁擠的燒烤場,走過岸邊的橋樑,他們來到一處上斜的地方。聽單車店老闆的話,家庭車要推上斜路,如有損壞,照價賠償。所以慕靈下了車,碩寬獨個兒用粗壯的雙臂將家庭車推上最頂的直昇機坪。光是走上這斜坡,慕靈已感到非常吃力,只差沒有往後掉。眼見碩寬要把碩大的家庭車推上大斜坡,心裡有點不忍,不過她好像幫不上甚麼忙,只能在旁邊輕聲打氣,說幾句加油努力。

終於來到水塘了,眼見面前是二百七十度的遠景,左邊的水池是張會動的星夜,彷彿梵高心中的夜空貼在湖上,加上舞動的節奏,化為一幅會動的連環畫。右邊有夕陽如蛋黃,映紅了將要落幕的晚霞,由近至遠烘焙新鮮出爐的菠蘿包,這裡連空氣都沾了麵包的氣息。可沒有誇張,因為有人在直昇機坪中心坐著報紙野餐啊。

雖說是直昇機坪,但多年以來碩寬都沒有看見有直昇機在這裡升降。看來只有偶然發生意外,飛行服務隊才會出動海豚直昇機吧。

慕靈從手提包取出食物盒,打開一看,原來是巧克力曲奇餅。不一的形狀像在告訴碩寬,這盒曲奇不是買回來的。

「是你親手做的嗎?」碩寬問。
「當然了,你試試好不好吃。」
碩寬用紙巾擦擦雙手,然後小心翼翼的取了一塊曲奇放進口中。他的眼珠在不停轉動,臉上表情奇怪,然後用手蓋著喉嚨,像吃錯東西一般。
「怎麼啦,不好吃嗎?」低著眉的慕靈問。
「不是…很好吃。」
「不是很好吃,不就是很難吃嗎? 算了,下次不做了,花了一整晚烘造的。」
「那麼…很好吃,真是很好吃,味道不重不甜,恰到好處,而且是熱烘烘的,你用了保溫盒嗎?」
「怎會呢? 只是剛才走路來,又要踏單車,大陽熱得把曲奇餅都烘焦了。」
「對不起,下次還是坐巴士吧。」
「不要在中途下車就好了。」
「Yes, madam! 再來一件可以嗎?」
二人天真地笑著。
有隻黑背白肚的不知名小鳥,偶然降落在家庭車青草色的帆布上。慕靈叫碩寬看看。
「這是甚麼鳥?」慕靈問。
碩寬看了一眼,開謎語般笑說:「你猜是麼呢?」
「這是考驗我嗎? 讓我再看清楚…小鳥的身黑色的,肚子是白的,尾下也是白的,是…鵲…喜鵲吧!」慕靈露齒而笑,一臉稚氣,像中了頭獎的小學生。
「錯!」
「甚麼話?不是喜鵲麼? 上次你這樣告訴我的。」看慕靈的反應,似乎有點不滿了。
「你再看清楚。鵲是鵲,但不是喜鵲。」
「是…鵲鴝!」
「正確!喜鵲比這隻鵲鴝要大一點,而且不是黑色,而是深紫色。這隻體形小,又是黑色,我想多數是鵲鴝了。」
「黑與深紫色差不多吧…」
「還有一點,就是鵲鴝在香港比較常見。當記著了,下次再考過。」
「哦…」
其實慕靈對鳥類沒有多大興趣,不過常常聽碩寬分辦不同的鳥,潛移默化地記了不少鳥類名稱。喜鵲、鵲鴝都不太重要,但慕靈喜歡聽碩寬分享鳥類常識的語調,樂意看他神氣的表情。

水壩旁邊是一條大直路,碩寬慕靈一口氣從水壩一邊踏到另一邊,好不疲倦。不過,這樣向前衝的感覺很暢快,把慕靈的短髮都吹起來了。迎面而來的人影很熟悉,像不久以前見過面,一時間又說不出名字。長髮的人騎著銀單車擦身而過,走了以後碩寬突然記起來了。

「是嘉明! 他留了長髮,我差點認不出他來。因為他讀科大,很久已經沒有見過面,我差點認不出他來了,偶爾才在MSN(網絡通訊器)聊幾句話。」
「他近來還好吧。」
「他倒沒有怎麼樣,在科大讀環球經濟,每個學期要讀二十四個學分,忙過不亦樂乎。上次中七班會重聚,他沒有來,聽說是因為功課太多測驗太忙。想不到他進了偏遠的科大以後,竟變了真正的「深山大野人」了。」
「又是「野人」嗎?」
碩寬無言以對。
時候已近晚,夕陽發出僅有的餘暉,融化天際的霧霞,吐露港是陣陣鱗光,如金流動,如影浮沉。碩寬與慕靈都已累透,只有徐徐的、緩緩的踏著家庭單車回程。看到如斯美景,石寬忽然唱起歌來了。
「閃閃繁星,漸退到天際盡處…」
「現在那麼光亮,哪裡有星呢?」
「這首曲名叫《來仔細欣賞》,是首兒童詩歌,在校際音樂節小學組聽見的,把自然描寫得非常優美,二部輪唱很和諧,我很喜歡。」
「這首歌我不會唱,說到歌頌天地萬物創造奇紗的歌,我想起John Rutter的 “Look at the World”」慕靈哼著這首曲的韻律,聲音清脆、悅耳動聽,像一隻小黃雀在結了冰的樹枝上唱歌,歌聲引發冰川的共嗚,引人聽得入神,單車差不多要撞上石階。
「不過我比較喜歡John Rutter另一首‘For the Beauty of the Earth’」說罷就唱起那首歌來,聲音厚而雄壯,只是到了高音就唱不上去,仿似初學小提琴的拉弦聲。
「別唱了,不要毀了這首美好的詩歌。」
「真的很難聽嗎?」
兩人對著臉笑了。

長了厚繭的雙手 8

他們二人往大美督的方向快步走去,沿途的遊人真不少,踏單車的人也多。發了白的樹木過了一棵又一棵,刮傷的千層樹看似要倒下來,禿了頭的樹扭曲著枝椏刮著天上的雲,留下幾絲發黑的輕煙。

碩寬、慕靈左邊開滿了黃色的小花,還有粉紅的、靛紫的、奶白的。黃黑雙間的蜜蜂、百彩千色的小蝴蝶在花界採蜜,還有不少草蚊子。

慕靈被蚊叮了幾下,左手的前臂腫了三塊,她似乎忘了帶蚊怕水。碩寬從藍色背包裡找出蚊怕水交給慕靈,然後情不自禁的傻笑著。

「阿寬,你笑在甚麼?」慕靈一邊塗著蚊怕水,一邊問。
「你有看過王良和老師的《山水之間》嗎?」碩寬笑得連肚皮都彎了。
「沒有,但王良和先生我聽過,是教院的老師,寫詩寫散文的。」
「你當還記得嘉明吧。」
慕靈點點頭。
「中七的時候,他曾向我借王良和老師的《山水之間》做讀書報告。看完後,他對我說,王良和跟我很相像,二人都很喜歡大自然。」
「這有甚麼可笑?」
「問題就在書中有這樣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 王良和與女朋友到郊外遊玩,但巴士到了一半,他們就中途下車,然後很享受的步行到目的地。」
慕靈似乎意會到甚麼了。
「嘉明說,他看到那裡,就自然的想起我,幻想將來我拍拖的時候,也會像書中情節一樣,不坐車,與女友行路到郊野「餵蚊」,笑我是「野人」,會如泰山一般在山林間跳來跳去,吃蝗蟲野蜜。」
連慕靈都不禁笑起來,因為實在太相像了,嘉明正像「預言家」,現在預言「應驗」了。
「他真的說樣說嗎?多過份,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就是朋友才替我開這個玩笑,他那份人不正不經的,會想到這些事的準是他。」
慕靈忽然記起來了,約三年前的某一篇網誌提過這事,她怎麼會忘了呢?

走了一段路,過了兩個巴士站,左面的洋樓一間又一間,都沒有甚麼特別。
現在只是五月初,天氣卻熱得像夏天,濕氣則非常重,地上都是水印,行人隨時會跌倒。
一隻大黑狗在十米以外的路中心睡著,慕靈自幼怕狗,不敢走近。雖然碩寬一再對她說只要不騷擾黑狗,牠就不會咬人。但膽小的慕靈實在不願意過去,她怕滑倒在地踏著狗尾,然後被黑狗咬一口。
碩寬見她不願意,就提議過馬路到對面。
「這樣過去可以馬? 可沒有交通燈呢?」
「不怕的,根據香港交通法,若十五米內沒有交通設施的話,就可以用最安全最快的方式過馬路,而且有我在嘛!」
「哦…」
因為這句話,慕靈就沒有再多說甚麼。是的,碩寬對外遊那麼在行,這一點小事難道不可以信任他麼?

慕靈跟著碩寬走到對面行人路。
這邊人比較少,也沒有村屋。靠近海邊的小路有清涼的海風吹過來,驅走路間的濕氣,沐浴清風,猶如喝了一碗薄荷涼粉,沁心的冰凍通過血管滲透全身,傾刻間,身體似乎輕省得像紙鳶一般飛起來了。看,不遠處就是大美督燒烤場了。
正當此際,碩寬慕靈背後傳來吵耳的搖滾流行曲聲,往後一看,只見十數輪白尾單車從彎角飛出來。在單車路上有五輪,在行人路上有六輪。他們使勁力地踏,來勢洶洶,風馳而至,似乎沒有在意前面有沒有人,更不用說碩寬與慕靈了。
碩寬身手比較靈敏,站到欄杆邊位避過單車。可是慕靈走避不及,手提袋被翹著白尾的單車輕擦了一下,慕靈用雙手擋著才勉強沒有撞著鐵欄柵。單車上的金髮女孩一連吐出數句粗話,像黃啖一樣掉在地上,控訴慕靈阻礙她「鬥車」。慕靈腦海空白一片,彩花手提袋飛進了背面的草叢,幸好碩寬看見手袋的位置,可以拾回來交給慕靈,不過彩色的花布袋,從此留下一道黑色的疤痕。
慕靈只是受驚了,沒有受傷。碩寬後悔把慕靈帶到這邊來,不過慕靈叫他別想了,因為比起單車黨,她更怕狗。碩寬連聲責備單車黨,不過他們早已逃之夭夭了,黑影消失在遠處的彎角。

馬路上看不見巴士,行人路再沒有單車。四時十五分,他們走在鱗次櫛比的舢舨旁邊,海浪如漣漪一波一波的敲響了沙灘。近處是放白煙的燒烤場,遠處是租單車的店子。碩寬與慕靈買了點喝的,就打量著之後要往哪裡去遊覽。

長了厚繭的雙手 7

「快告訴我,為何這麼快就下車?」慕靈一面追著碩寬一面問。
「有…有黑臉琵露,很罕有的,是瀕臨絕種鳥類,難得一見,很想看看。」
若是其他女孩,可能早已皺眉撒嬌了。但慕靈明白碩寬心裡想甚麼,他一直都想看見黑臉琵露啊! 兩年前,碩寬、慕靈和他們的朋友一起到嘉道理農場參觀,碩寬原以為可以看見那隻受了傷的黑臉琵鷺,但當天沒得機會。半年前,慕靈和碩寬到了米埔自然保護區,雖然看見很多不同種類的雀鳥,始於看不見黑臉琵鷺,碩寬總覺得差了點甚麼。現在果真看見了,慕靈豈不是應該替他開心麼?

來到池塘邊,小路已被漁護署的職員封鎖了,碩寬只好在外面隔著鐵絲網觀看。他取出簇新的半專業級相機,把長鏡頭放進鐵絲網一個破口裡,將焦點集中黑臉琵鷺的方向。顯示屏的影像出來了,正如碩寬所想,的確是極罕有的黑臉琵鷺,半個翅膀卡著在灌木叢的枝幹中,動彈不得,有工作人員在幫忙剪開樹枝。碩寬連環快拍了幾張硬照,又拍了一段短片,即時加了旁白。慕靈在旁看著碩寬聚精匯神的拍照,她奇怪碩寬為何會有新相機,後來記起在《星塵日誌》寫過這樣的事: 碩寬曾決定不更換壊掉的空調,只用鴻運扇,用相約價錢買了部新相機。

再過了好些時候,漁護署的職員成功救出黑臉琵鷺,用車接走了。此時,碩寬才記起身後的慕靈。

「我是否拍了很久…」碩寬不好意思地說。
「啊,不是。等待了兩年,難得一見Lulu,我不怪你。其實我也看得入了神呢!」Lulu是慕露起的名字,靈感是漁護署一本教導小朋友愛護黑臉琵鷺的圖書。
「Lulu走了,我們走吧。」
「去哪?」慕靈一臉疑惑
「去? 不就是大美督嗎?」碩寬有更多疑惑,好像那個原本不成問題。
「從這裡?」
碩寬眼角看到遠處的車站,忽然明白了。這裡是船灣,距離大美督還很遠,若二人同行,恐怕要一小時或更多。
「就從這裡吧,只要我們走快一點,可以在四時半前到達大美督,沿途可以看山看海看風景。」
慕靈的眼從來沒有瞪得那麼大,她的嘴角鼓起來,強忍著笑。幸好她穿了運動鞋,不然怎能走上幾里路?

他倆第一次外出可不是這樣。那事發生在大一的學期初,二人還沒有甚麼功課。預科與大學太不同了,習慣了依麗雅中學繁重忙碌的七年生活,大學實在空閒得可以,甚至可以說令人無所事事。
一天,碩寬相約慕靈在中大走走。慕靈在城大讀中文系,下課後,她乘火車到大學站。碩寬一看見慕靈,嘴唇驚訝得弧作大圈,右手微指慕靈的黑色人字涼鞋。
「有甚麼問題?大學裡的同學都是這樣穿…」慕靈問。
「穿這種只有兩根草繩的涼鞋到城大還算可以,但中大可算是山呢! 我們要爬山,穿這種拖鞋不行的。還是改天再遊中大吧。」
「但是,既然已經來了,又出了閘,不如試走走吧…」
碩寬的眉心一上一下,勉強同意了。
可是,慕靈從未圓湖走到大學本部,就是百萬大道和圖書館那地方,雙腳已經支持不住,腳掌酸痛得再走不動。雖然休息了一會似乎好了點,不過碩寬還是花錢坐校巴送慕靈回到火車站,再送到廣福邨慕靈的家。
慕靈的腳痛了一星期,連學都不能上,碩寬陪她看跌打,並且替她付了醫藥費。
自從那次以後,慕靈每次與碩寬外出都穿運動鞋,沒有一次例外。

長了厚繭的雙手 6

75K巴士的總站大美督,是燒烤、踏單車和水上活動的熱門地點。雖然慕靈住在大埔,但單車學了多年還不會騎。其實中五、中七暑假,碩寬已教過她幾次。不只是她,還有她的好朋友倚霞、阿麗與芷晴。她們三人都學會了,只是慕靈總騎不穩,踏了幾步就失去平衡,雙腳又要貼地了,碩寬沒有辦法,不勉強她了。

巴士駛進直通大美督的路,碩寬望著窗外的景色,慕靈坐在旁邊在想些甚麼。

「你說那個家庭會吃不消,為何?」
「哦,其實那是個單親家庭,母親是當茶餐廳侍應的,早午晚三場,她最少當兩場,月入只有七千多塊錢。那個學生由小學至中學成績都不好,中三想輟學,但他的母親力勸他先完成會考,他才勉強留在原校。一千塊錢,對他的家而言已經是七分之一,我收的學費算重了。我曾說義務幫忙,但他的母親堅決不願意,所以最後定了這個數目。」

75K過了長斜路,馬路兩旁的挨次地快飛後移,像嘉年華會一枝又一枝左右交疊的旗桿漸次往上拉,拉出一幕幕秀美的風景來。

以前,當九巴還沒有全面冷氣化的時候,碩寬一定會微開著窗,讓最清新自然的風從縫隙中透進車廂。碩寬不太喜歡冷氣,因為他一天到晚就坐在中大工程學大樓的電腦室寫程式,做功課。到了位於大埔廣場的補習社,又要困在狹小的冷氣室內。因為看見天空的機會少,所以在假期時碩寬最愛到郊外嗅嗅自然的氣息。逛商場、唱歌、看戲對碩寬而言真如坐「冷氣監」,甚至連思想都困住在冷氣機裡面了。慕靈初中時愛逛商場、看戲,但認識碩寬以後,漸漸被碩寬所愛的大自然吸引,自己都綠起來了。

巴士繼續前進,經過一個小塘。碩寬眼尾隱約看見一隻黑臉琵鷺卡住在塘邊的權木叢中,附近還有漁護署的車。碩寬恨不得立即跳出窗外看看。他按了巴士的紅燈,左手不停指著左邊的窗,示意慕靈下車。其實巴士只走到旅程的一半,離總站大美督還有好一段距離,慕靈不明所以,但仍然跟著碩寬在船灣站下車。

長了厚繭的雙手 5

他的日記真的很長,這次字數二千有餘,不過慕靈並不覺得悶,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像享受一片新鮮出爐的花生醫西多士,外脆而內軟,麵包的香氣溢蔓滿屋。

大埔墟火車站仍在翻新,聽說要建成香港第一個環保綠化車站。其實九廣鐵路早在去年已改名為「港鐵」,不過,叫慣了「火車」的碩寬一直還在說「火車」,所以慕靈繼續稱「港鐵站」為「火車站」。遲到半小時的碩寬終於來了,看他背著個大背包,汗流浹背,慌慌張張的衝出火車站,慕靈立刻把日記本子放好,用雙手掩著嘴唇微笑著。

原來碩寬身高五呎六,不算很高大,體格魁梧,通常梳平頭裝,粗眉白臉,看上去很自然、整潔。不過,今天他遲到,碩大的汗珠從白皙的額旁沿著臉蛋滑下,背脊濕了一個大印,跟平常出入很大。

「對不起,真對不起…因為補習學生遲到,他明天要默書,所以要另補十五分鐘給他。」碩寬低著頭彎著腰喘著氣說。

「少有呢,網誌明明寫著最討厭人遲到,現實生活倒是個遲到大王嗎?」

碩寬漲紅了臉,目光遊離,不知如何回應。

「算了吧,我們得快點乘75K往大美督去,不然太陽都要下山了。」

為了賠罪,碩寬在新開的便利店買了一樽冰凍的少甜檸檬茶送給慕靈。慕靈平日最愛喝的就是這個,所以欣然地接受了,因為剛才的半小時實在太長。

今天是假期,很多家庭都扶老攜幼的到大美督遊玩,所以75K巴士站排著蛇一樣的人龍。75K每十五分鐘一班,碩寬和慕靈到達車站的時候,要排在最後。看來一個等待以後,還有另一個等待在前方。

巴士還沒有來,眾人都在談天說地,碩寬與慕靈也不例外。

「你今天在哪裡補習?」慕靈問。
「馬鞍山,是青年團的余老師介紹的,一個中四學生。」
「中四還要默書嗎?」
「他的英文根基很差,有一次,我開了個題目叫他作文,過了半句鐘,連一個字都沒有寫出來…」
「會不會是題目太深?」
「不會吧,只是介紹自己,很簡單,很普通的一類題目,中四程度理應不成問題。但他真的不會寫。他讀的是中文中學,從小就對英文科沒有信心,他的母親為怕他會考英文不及格,想找余老師補習,余老師沒有空,所以就介紹我。」
「一星期會補多少天?」
「兩天,就是星期一與星期五,每次兩小時,因為他的學校會在星期一星期五提早放學。」
「你會怎樣幫他補習?」
「太深的習作他應付不來,所以我找了本中一的綜合英文練習,當他是中一學生教導。若不從基礎學起,恐怕他不能應付英文會考的作文、閱理、聆聽和口試。有時候,我會選幾篇弟弟的中三英文習作給他看,他仍覺得有點難度…」
「啊,真的很吃力呢…你每個月收多少學費?」
「每小時六十元,每月有近一千元。」
「學費算便宜呢…」
「啊,不。對那個家庭而言,近乎吃不消了。」

這時,一輪殘舊的75K巴士來到新達巴士站,白色的車身早已變成灰白,顯出歲月的痕跡,畢竟是九十年代初期引進的型號。排隊的人龍魚貫上車,碩寬慕靈坐在上層的中間位置。碩寬獨自一人乘巴士的時候,他最愛坐在最前方,因為觀景的角度最廣。不過,其實那是個危險的位置,所以與朋友家人乘巴士的時候,他總會記住他們愛坐的位置,這次也不例外。

長了厚繭的雙手 4

星期一
本週的功課很多
離死線還有九十小時十五分鐘四十秒
總數共有七份
大通要交小組口頭報告
有兩個實驗要做,還有兩份實驗報告
產品設計科要拍攝短片
有兩個本科的程式要設計
畢業論文在星期五載稿
有形無形的壓力擠在心頭
頭在痛,頸項酸軟無力
眼睏,但不想睡
仍要繼續努力
仰望上頭來的力量
請為我禱告

每逢學期未這個時候
很多人都給自己不同藉口遲到缺課
功課事實多得很
但並非遲到缺課的藉口
可以通宵看短片打機不夜天的人
比我更有能力「捱夜」
問題只是有沒有心
……

星期二
今天上課
教授說了個很有趣的網頁加密問題
舉了個例子
剛巧就是上週二和我通電郵的工程師所設計的
放學後和教授聊了一會
他竟然想透過我聯絡那位工程師
無意間竟當了聯絡人呢

補習四小時我並不辛苦
只是苦了我的學生
面對著她最怕的數學會考題
她只想逃避
但明天她就要考公開試
在不能再做數學題的時候
只要拿出法寶來
她就會乖乖聽話的繼續做
法寶是甚麼?
就是零食: 糖果、巧克力、餅乾…
果然
吃過下午茶後連腦袋都甦醒過來
做數速度倍增,答對的題目多了
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要留待後世作學術研究

晚上想完成程式設計的de-bug(除錯程序)
友打來訴苦
說某大學的日本之旅很不公平
與教授認識的同學都被選上了
只是他沒有,心裡很不爽
我問他共有多少個位
他說二十五
想去日本的同學肯定不止這個數
那麼多人想去日本,落選是很自然的事
他說明白,但想找人一吐心中的不悅
說了一小時後,他釋懷了
我繼續寫程式去
……

星期三
今天拍攝短片
題目是新文房四寶
大家都很忙
所以決定在未圓湖獅子亭拍外景
拍攝其間
湖中心的噴泉射出一道水柱
還有四色彩虹
我連忙拍下一段短片加上幾幅硬照
希望可以派上用場
新的文房四寶
是電腦、手提電話、寬頻上網和冷氣機
在這個年代沒有電腦真的很麻煩
冷氣機包括在內
據說是因為溫室效應的緣故 XD

友的電腦向來都極有個性
今次要十三分鐘才能開機
開了又曉自動重新開機
之後竟然出現藍畫面
在XP年代簡直聞所未聞
趁著兩節空堂時間
到了崇基宿舍救救病入膏肓的電腦
好不容易才測試出有沒有中毒
那個防毒軟件竟顯示一切正常
再用其他軟件檢查
才發現原來那個防毒軟件本身中了毒
46隻木馬
132個廣告軟體
怪不得開機要十多分鐘
我對友說
這是使用者的問題
他說以後會少上內地音樂網站
其實應該乾脆不上
不然半年後又要找電腦醫生了
到時別怪我沒有預早告訴你
……

星期四
曾說過
最討厭遲到大王
不知何解
有類人總愛在最後一分鐘才出門口
然後突然想去洗手間
碰巧電梯又上到最頂層
想出大堂以先
才發覺外邊下雨沒有帶傘
怪不得接駁巴士走了
火車又不等他
還要辛苦的跑上大學本部開會
從某方面看來
的確是很好的體育活動
將自己的潛能發揮至極致…
但這樣匆忙趕急
心臟負荷太重
壓力皮質醇偏高
即使到了開會地點
面紅耳赤又疲精力竭
復原時間很久
會議快要開完了
這樣辛苦自己幹麼?

那些為要節省自己的時間
而讓別人白等的人
真不要得
寧可早一點出門
五分鐘前到達集合地方
到洗手間洗洗臉
把頭髮整理一下
再望望手錶
差不多時候了
打個電話給人
問他來了沒有?
……

開完了通識會議
做了個電腦實驗
就是要在限時之內
設計一個類似數碼暴龍的程式
要養一隻寵物,照顧牠一生(最多只有二十天)
顯示在一個dot matrix(黑白點陣圖)的小螢幕上
原以為是很簡單的小玩意
內裡卻有一些很麻煩的問題要處理
尤其是要與別人通訊交換寵物資料
不知道玩了數碼暴龍多年的友(已經過了二十歲!)
除了玩以外懂不懂內裡的設計
剛好在限時前完成
由於時間關係
所謂的「寵物」是一個開心笑的圖像
起了個名字叫Happy Monster (笑口怪物)
懂吃、懂睡、懂病
還有一個估左右的小遊戲
做完實驗
在四小時內趕起實驗報告(死線已近,沒時間多修飾)
休息十五分鐘
重看畢業論文一次
改了一些文法錯誤
把結論寫長一倍
明天就要「交課」

連續數晚四時才睡
精神真的很疲乏
努力啊
還有兩天就可以連放三天假期了


非常期待星期一
已經有半年的時候了


星期五
大通的口頭報告完了
在這重要關頭同學竟然病倒了
真不知會有甚麼結果

另一個實驗完了
報告比想像中易寫
因為去年暑期在某學校實習
早已遇上同類問題

程式功課完成了
其實概念上系統設計沒有問題
只是很多試用者做了不明智的決定
就是不看規則,不依規舉做事
(明明分了AB兩類,怎可以會按錯鍵呢?)
結果版面要重新設計
無論如何
這科目終於完了
……

補習剛完
還有三小時二十四分鐘
所有功課都要寄往教授的電郵地址
繼續努力

期望明天團契

期待星期一

星期六
今天團契很有提醒
決定在明天開始一年前定下的計畫
交託了友Morning Call(依內地話就是「叫早提示」)
希望成功

團契後到了大元邨公園遊覽一下
順道看看星塵噴水池
今天竟沒有開
池水都變成綠色了
真想再看
水柱從烤魚口中噴出
在半空失去向前的衝力
點點滴滴的散落在螺旋的收集盤
如星 如花
下次有機會再看吧
……

之後到了富亨那邊
替友修理電腦
插了USB記憶棒,電腦還沒有反應
打印機如是
記憶棒如是
連滑鼠都不聽使
最後用回PS2滑鼠
竟然成功了
立即重裝視窗
一切回復正常
只是一切有用的軟件, 例如
Openoffice
Adobe Reader
Safari瀏覽器
AVG防毒軟件
Zoom Alarm防火牆
還有其他很多很多
全都要重新下載
試用視窗光盤重裝不果
最後還是用復原光碟

星期日
今天是安息日
腦袋都要安息
沒有做甚麼
只到銅鑼灣換手機
(螢光幕「刮花」了
一條長3厘米的長線斜向劃過)

回家就一直在寫網誌
一寫就一個星期

明天是大日子

長了厚繭的雙手 3

不消一會,慕靈到了約定的地方,碩寬還沒有到。慕靈從彩花的手提袋取出一本日記簿,這個本子不是她的,而是他的。本子的封面手寫著《他的日記簿16》,字跡秀麗而清新,活像攀附石牆的常春藤。翻開本子,有一塊葉脈書簽,是泥土書屋的製品。日記本子很厚,貼滿一張又一張的粉紅暗花日記紙。為何是貼上去的? 原來碩寬素來有寫網絡日記的習慣,每天慕靈都要看一看他的網誌,留意有沒有更新,若有新的文章,她必定用高質的影印紙列印出來,再依照日記簿的大小剪成妥貼的細塊,用漿糊筆糊在日記簿上。因為大家都百務纏身,平常見面的機會已不太多,即或相見,亦只能說句早問聲好,僅此而已。只有在長假期或在特別的日子,他們才會相約外出。碩寬的網絡日記,成了雙方溝通的主要橋樑,所以慕靈把每篇日記都當作一封信。這事碩寬知不知道,沒有人曉得。

慕靈打開他的日記簿,一陣芬芳的氣味蔓溢全書。原來慕靈將日記本子放在薰衣草的書櫃裡,連紙張都吸收了草香精華。這是第十六本了,之前那些網誌是每日更新的,但自從上了大學以後,就改為「週記」了,不過慕靈還是叫它「日記簿」。碩寬的網誌有長有短,視乎時間心情而定。每當忙碌時,他的網誌可達四千字以上,每週用上兩三個小時寫作。放假的時候,反而沒有打字的餘興,不過亦有千多字。慕靈的同學朋友都有寫網誌的習慣,但內容多半是發洩、投訴與埋怨,可算是灰黑中的灰黑,看完了沒有甚麼得著。另外又有些詩會的同學,把句子分成幾行寫,全不加上標點,寫出一些支離破碎,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片段來。慕靈看了幾遍,覺得沒趣,所以只看碩寬的。

碩寬的網誌名叫《星塵日誌》,主要記一些生活小事,並抒發自己的情感,從字裡行間中吐出心底話來。這些文字會寫生活的難處,但從來不會怨天尤人; 會記載自己的信念,又從不會強逼別人接受自己的一套; 會清楚表明立場,從來不作牆頭草。每次看完星塵日誌,眾讀者都會發出會心的微笑,因為碩寬所遇到的事,很多時他們都會遇到,只是沒有想過原來事情可以這樣解決,可以用另一個角度看事物。

網友們的回應如下:

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不幸,怎料你的情況還比我還要糟糕,你卻可以這樣鬆容面對,這是甚麼原因呢? Samuel

今天我很苦悶,順著朋友的網誌連結到《星塵日記》,看了以後很開心,覺得人生總是美好。多謝你啊! Danny

慕靈從來沒有在網上留過言,但她從網誌中得知他的事,他的生活近況,他的聚會分享…甚至從這些文章裡看出一個與外表不同的碩寬來。有同感的句子下面都畫了底線,有時更加上自己的感想。

她把日記翻到最新的一頁,是昨天的網絡日記,從首至尾三千餘字,記了他一週的生活。

長了厚繭的雙手 2

慕靈在泥土書屋外面等待,幾隻蜻蜓在運頭塘商場的透明天花板漫無目的地盤旋。二時六分,碩寬還沒有到。慕靈從櫥窗玻璃往裡看書屋的飾物櫃,飾物櫃背面是鏡子,共分三格。最高的一格放著水晶造的擺設、鋼琴、十字架、生肖立方體,還有其他動物。灼熱的石英燈打在水晶上,反照出耀目的光,教人不敢直望。不過,慕靈似乎對水晶沒有甚麼興趣。

中間的一格放著藍寶石、紅寶石形狀的玻璃石。若不是專業人士,懂得用激光筆照射寶石表面,從折射線的長短刺探寶石的虛實,這些玻璃石幾可亂真。最下面的格子放了幾個畫家阿虫的相框,幾米的水杯,還有一些聖經小字畫。其中一幅畫,畫了一雙粗糙突兀的雙手,正在合十祈禱。從指尖到手腕,沒有一處是完好的,沒有一處是平滑的。慕靈正奇怪這樣的畫竟可以當飾物賣,所以特意看看圖畫旁的英文簡介,大意如下:

十五世紀德國的一個小村莊,住了一家二十口。十八個孩子中,有兩個兄弟甚有繪畫天分。可是,家裡只可以供養其中一人上藝術學院唸書。兄弟二人決定先讓弟弟讀書,哥哥則在石礦場工作,打算四年後對調職位。四年過後,弟弟學成歸來,準備到石礦場工作,供養哥哥唸書。可是,長達四年的石礦工作,已毀了哥哥的手,現在雙手關節動彈不得,昔日的夢想已經不能實現。
弟弟聽後非常感動,立即畫下哥哥的雙手,正是這雙粗糙的祈禱手…

雖然慕靈天天都來泥土書屋工作,但她從來沒有注意飾物櫃的最下層。屋邨的顧客,本來就對這些能看不能吃的擺設沒有多大興趣,所以購買的人不多。慕靈看得很入神,這雙手似曾相識,不知道是否在別處見過,不過印像很模糊,想從記憶的盒子裡找出來,好不容易。

電話突然搖起來了,看看來電顯示,是遲到的碩寬。果然,碩寬的補習學生遲到了,為要補回失去的十五分鐘遲了放學。連聲道歉後,他說自己在中文大學站,快要來到泥土書屋。慕靈叫他不用來書屋,直接在大埔墟火車站大堂等待就是了,可以省回點時間。事就這樣決定了。

長了厚繭的雙手 1

今天是五一勞動節,大人小孩理論上都不用上班上課。不過,服務業可例外,因為公眾假期正是他們掙錢的大日子。你看,大埔運頭塘商場的食肆、玩具店、便利店都擠滿了人,最常見的是一家四口走在一塊,浩浩蕩蕩的向著大埔墟火車站上蓋的新達廣場走去。

可能全年少有休息的機會吧,連太陽都把握這個放假的日子,躲在層層白雲後面睡覺了。天空沒有一點藍,只有一抹抹令人迷茫的白,還有一層霧色的輕紗。這一點點霧,可阻擋不了逛商場的人,只要踏進商場,無論外面世界是晴是雨都與他們無關,再打雷打閃都不用怕。

運頭塘有一間舊式的屋邨音樂店,音樂店旁邊有一間新開的書店,名叫泥土書屋,開業至今只有半年多。書屋的裝潢不算華麗,倒是很整潔,很實用,光線充足。書架都是木製的,在不很昴費的夾木上貼上優美的木紋,遠看倒像那些貴價木櫃。書屋的老闆娘肥嬸是個中年人,為人十分健談,笑起來很友善,面上還有個酒窩。她是慕靈母親的好朋友,二人相識已有十多年。先是肥嬸第二個小孩出生了,因為無法獨自一人照顧兄妹二人,所以找慕靈母親當馬姐,然後當保姆,一直到小六。正因母親和肥嬸的緣故,慕靈從開店第一天就在這裡兼職。

今天來看書看小飾物的人特別多,穿著泥土書屋的綠圍裙,戴著淺棕色畫家小帽的慕靈一邊忙著收錢,一邊看緊有沒有人偷東西。這類型的小書店本來掙錢已不多,若遇上小偷更可能要賠本,慕靈是絕對不會讓這事發生的,所以除了親切友善的笑容外,小小的眼眸也得瞪起來看清楚店內的情況。


收銀處背面的樹屋大鐘,玩具農夫神氣地打了兩下鈸,聲音清脆悅耳。二時正,慕靈下班的時候到了。今天是公眾假期,肥嬸給慕靈放半天假,讓她可以稍為休息一下。近半年來,慕靈除了上學、做功課、返教會外,其他時候都在書屋裡度過,即使在最忙人的學期末,她每天總可以騰出三四小時工作,連老闆娘都覺得驚奇,慕靈卻毫不在乎,又或許從另一個角度看來,她不能計較那麼多。

慕靈是香港城市大學中文系二年級生,樣子平平無奇,但看上去有一種舒服的感覺。平時在班上話不太多,成績不算突出。放下草綠色的工作圍裙,穿上粉藍色的外衣,慕靈期待一會兒去大美督的旅程。水、傘、相機、紙巾、電話、食物…要用的東西全都帶齊了,只差碩寬還沒有到。她從手提袋中取出紫紅雙間的蝴蝶型手電,想打電話給碩寬,不過按了八個鍵後,她改按取消鍵。碩寬這個時候還沒有來,只有兩個可能。要不他的補習學生又遲到,要不就是火車延誤了時間。無論是哪個原因,他總不會忘記今天的約定,他一定在趕過來了。在這刻,最先進再多功能的手電都派不上用場。